失意大軍涌入外賣,騎手人滿為患,,收入腰斬
“大不了就去送外賣”,,這句話曾經(jīng)是很多職場打工人掛在嘴邊的一句話,,也是很多人當真的一條人生退路——幾乎沒有門檻,不怕35歲限制,,只要你肯吃苦,,就能穩(wěn)定賺錢,關鍵賺得也不少,,月薪過萬十分常見,。
但現(xiàn)在,,送外賣的人太多了,他們是失意又失業(yè)的職場打工人,,是創(chuàng)業(yè)失敗的小老板,,是畢業(yè)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,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,,他們涌進外賣行業(yè),,讓這份公平又易得的工作,快要失去兜底的意義,。
可是如果連外賣都不招人了,,他們,或者說我們,,又能走向哪里,?
池子多出來很多魚
又一個深夜,28歲的新手外賣員羅頌失眠了,。
他是被震天響的呼嚕聲吵醒的,。羅頌所在的出租屋,是個不到120平的四居室,,里面已經(jīng)塞進了接近30位外賣騎手,,上下鋪,沒有公共區(qū)域,,行李箱塞在床底,,租住在這里,就像沙丁魚被裝進罐頭,,找不到縫隙,,也沒有隱私。
醒來之后,,羅頌更睡不著了,,他的心里填滿失落感。羅頌是山東人,,今年年初剛來北京,,成為了一名美團外賣的專送騎手,但僅僅兩個月時間,,他就發(fā)現(xiàn),,這活兒沒有想象中好干——擁擠的并不只是宿舍,更讓羅頌感覺到逼仄的是,,整個外賣騎手群體的爆滿,。
3月,春暖花開的北京,,涌入了一大批和羅頌一樣的新騎手,,就像春水化凍,,池子里突然多出來很多魚。往年春節(jié)后,,外賣行業(yè)會有一段時間人手緊缺,,為了保障運作,2023年2月,,美團開啟了“春風送崗”行動,,再開放50萬個騎手、站長等配送服務崗位,,還花了1個億,,用各種方式來招聘新騎手。
沒想到的是,,預期中的用工荒沒有到來,,50萬個崗位正在以光速飽和。另一位餓了么的外賣員馮祥說,,年前,,自己所在的站點還只有30來人,如今,,站點擴充到快90人了,。馮祥來自河北,已經(jīng)在北京跑了7年外賣,,春天是外賣淡季,,氣溫回升,人們更愿意出門吃飯,,單量會變少,,但騎手這么多,是他印象里的頭一回,。
和羅頌住在一起的鞍山人丁長義,,已經(jīng)跑了兩年外賣。之前,,他住的宿舍人少,,又都是熟人,想家的時候,,丁長義喜歡給大家做鍋包肉吃,,有人湊鍋,,有人湊調(diào)料,,丁長義下廚,就能做出一頓鍋包肉,,省錢,。但就在兩個月前,,突然來了很多新人,這才換了大宿舍,。這之后,,屬于個人的空間少了,丁長義失去了下廚的機會,,“薪資低,,帶鍋來的人走了”,取而代之的是組團來的年輕新騎手,,“不跟你一條心”,。
新人們也加劇了競爭的激烈程度。羅頌和丁長義所長期駐扎的站點,,屬于熱鬧的北四環(huán)商圈,,一天的單量在2300單左右,但平均下來,,每個人只能跑30單,。他們計算過,在中午的用餐高峰期,,一位熟悉路線的騎手就可以送出15-20單了,,30單的總量即意味著,除了中午和晚上,,騎手們幾乎沒有訂單可跑,。
于是,下午兩點,,騎手們紛紛空閑下來,。羅頌和騎手們喜歡聚在和府撈面,閑聊,、睡覺,、大眼瞪小眼,因為只有這里提供免費的茶水和座位,,能夠讓沒有訂單的時光消磨得更快些,。一直到下午五點半,這里的話題都會圍繞著“沒單”和“降薪”展開,。
羅頌是這個話題的積極參與者,,他本就是沖著高薪來的。最開始,,羅頌還是在短視頻上刷到招聘廣告,,里面寫著,一個月能拿到一萬八。入職之后,,羅頌問老騎手們,,這些宣傳是不是在騙人?大家紛紛曬出了自己的工資轉(zhuǎn)賬記錄,,“一年不少掙”,。
看著那些數(shù)字,羅頌更加充滿信心,,他覺得“來對了”——外賣騎手實行“計件制度”,,奉行多勞多得,而自己精神好,、能吃苦,,如果能一天跑上60單,按照一單8塊5計算,,干滿30天,,就能賺15300元。但如今,,他到手的薪資不到8000元,,比預期減少太多。
不過,,新人往往很難搶得過老人,。閑談間,女外賣員焦蕾說起,,這段時間,,騎手群里來了不少不到20歲的年輕人,都和羅頌一樣,,是沖著“賺大錢”來的,。其中,有一個18歲的小姑娘,,刷到抖音的招聘廣告,,獨自一人來北京跑外賣,結果單量少,,又不熟悉路,,一天下來,才跑7單,,第二天跑了10單,。同是老鄉(xiāng)的焦蕾看不下去,給小姑娘介紹了一家奶茶店,,讓她到店里學做奶茶,,“好歹是門手藝”。
26歲的田橙子才跑了兩天外賣,就已經(jīng)開始盤算這份工作值不值,。昨天,他才跑了18單,,收入100多塊,,比他預期中整整少了一半。但花銷沒少,,電動車的租金一個月700元,,擠得像罐頭的宿舍800元,更令他咋舌的是北京物價,,這個晚上,,他點了一份最便宜的麻婆豆腐蓋飯,都得18元,。
▲ 下午五點半,本該是高峰期,,騎手們還在等待派單,。
爭奪餌料
對于羅頌、田橙子這樣的新騎手們來說,,他們剛剛進入水中,,就已經(jīng)感受到了氧氣稀薄的窒息感,不得不先“卷”起來,。
田橙子的18單,,午高峰有9單、晚高峰有8單,,剩下的一單,,是他整整等了一個下午,實在沒辦法了,,找到了站長,,讓站長派來的一個寶貴訂單,距離長達3公里,,專送騎手們基本不會接這么遠的單子,,送完這單,他花了一個小時,。
羅頌則選擇早起,,再多送兩個小時的早餐時段。前兩天,他因為送餐時和保安起了口角,,去派出所待了一天,,沒賺上錢,還賠了800塊,。為了彌補,,羅頌不得不把所有的時間利用起來,那個晚上,,他跑到凌晨3點才下線,,兩個小時之后,羅頌睡醒起床,,繼續(xù)送早餐訂單,。
而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的老人們,也輕松不到哪里去,。
最近,,丁長義感到很疲憊,他覺得,,自己好像越來越像一個機器人,。丁長義今年41歲了,精神正在流失,,他曾經(jīng)給自己制定過一個容易夠到的小目標,,每天只要跑到35單就下班,不然一天沒得賺,。但從上個月中旬開始,,訂單少了,他只好選擇一直在線,,每天變成“一單一單地熬”,,一個小時能多上一兩單,熬到快11點,,才能完成任務下線,。
這大大減少了丁長義的休息時間,回宿舍倒頭睡,,睜眼就得上線,,“就像到點開機的機器人”。以往,,晚上7點就能收工,,丁長義會約上自己的騎手好友,一起騎車去什剎海,、天安門走走,,這是難得的,、屬于丁長義的時光。
37歲的劉大海,,和丁長義有相似的疲憊感,。他應對競爭的方式是,接下任何一個訂單,。在美團專送,,騎手們的訂單都是系統(tǒng)派單,但每個人每天有3次轉(zhuǎn)單的機會,,于是,一些太難跑的訂單,,劉大海都不接,,尤其是一個高檔小區(qū),不允許外賣員騎車進入,,再遠的單元樓,,都得步行送進去。往日,,接到這個小區(qū)的單子之后,,劉大海會轉(zhuǎn)單出去,像田橙子這樣的年輕騎手更愿意接下,。
但現(xiàn)在,,再遇到這種單子,劉大海不敢轉(zhuǎn)了,,能多跑一單是一單,。相比起疲憊,收入少更讓劉大海著急,,父母老了,,孩子才17歲,都是用錢的時候,,他只好在自己身上省錢,,一天一包煙減少到三天一包,忍不住的時候就喝口水,。劉大海特別喜歡吃菠蘿,,但這幾天,他心焦上火,,嘴里起了好幾個大泡,,吃著嘴會疼,不過這樣正好,,能再省下一筆菠蘿錢,。
沒有訂單,、收入銳減的陰云,就這樣籠罩著所有的騎手,,大家正在習慣一個新的事實——外賣真的不好干了,。
有老騎手開始了最后的掙扎,比如餓了么騎手馮祥,。4月初的一天,,北京下了一場暴雨。那一天,,馮祥隱隱有些興奮,,“因為好久沒有爆單過了”。早上,,他穿上雨衣,、給手機帶上防護套,沖進大雨里,,想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,,多跑幾單。最終,,馮祥跑了50多單,,已經(jīng)是兩個月來單子最多的一次,賺了400多塊,。
馮祥說,,那天超常的努力,似乎是一場最后的掙扎,,“再拼一次,,看看能賺多少錢”,如果還不行,,那就不跑了,。
但也是這一天,馮祥收到了2個差評,,其中一個,,是在中午的高峰期,外賣柜滿了,,他趕著送另一個訂單,,來不及解釋,就把外賣放在快遞柜旁邊,,大雨淋濕了外賣盒,。回想起那個決定,,馮祥有點后悔,,也覺得“是不是自己心態(tài)出了問題”,。他跑了7年外賣,以前從沒有連續(xù)犯錯過,,也不會著急這幾分鐘,,總是等到客戶下來拿,因為一旦有差評,,就會被罰款,。
“是太低落了嗎?”馮祥問自己,。這段時間,,單子少,單價還降,,那天下大雨,,他聽說,之后的惡劣天氣,,不會再有2元一單的補助,,雖然消息真假要到下個月發(fā)工資后才知道,,但他還是一下子泄了氣,。
老天好像也在勸退馮祥——拼盡全力的結果是,賺400元,,卻送錯2單,,被罰1000元,強制下線7天,。
▲ 今年年初,,站長們發(fā)在朋友圈的招聘宣傳圖。
水溫的變化
收到處罰結果的時候,,馮祥感到十分詫異——罰金變高了,。兩個差評,每個都被罰500塊,,這是之前從來沒有的懲罰力度,。不止如此,站點還在4月1日開始,,執(zhí)行了更嚴格的管理措施,,比如,所有人需要在8點30分參加晨會,,晚到罰款200元,,缺席罰款500元。
馮祥有些不開心,,“好像就是人多之后,,覺得我們走不走都無所謂了,,不需要你了,覺得這里管得嚴,、不舒服,,那你就別干了”。
事實上,,任何生物聚集在一起,,都會形成一種穩(wěn)固的生態(tài),維系一套公認的運作法則,。此前,,對于外賣騎手們來說,這種生態(tài)的基礎法則就是,,騎手數(shù)量是有限的,。
一位干了7年的美團站長吳楠說,在外賣界,,也有一只“看不見的大手”,,在隨時調(diào)節(jié)外賣員的數(shù)量。他們會在美團,、餓了么這兩個平臺之間反復橫跳,。甚至在美團專送內(nèi)部,也有很多外賣員是不穩(wěn)定的,,他們會跑一段時間眾包(指沒有站點的臨時騎手),,再跑一段時間樂跑(指專門跑一些遠單的臨時騎手)、暢跑(指專門跑一些近單的臨時騎手),,但原則都只有一個,,“哪里的單價高就去哪里”,就像魚能夠自由地活動在開闊的水域里,。
對于騎手們的這種流動,,站長們往往持默許態(tài)度,并不在意,,因為騎手是珍貴的,。早幾年的時候,各家外賣平臺展開騎手搶人大戰(zhàn),;后來,,興起的網(wǎng)約車、同城,、閃送服務,,都在和外賣行業(yè)搶人;疫情時代,,外賣騎手更是“香餑餑”,。
馮祥記得,,這幾年來,工作的確好干,,站長們也愿意和騎手們搞好關系,。有的時候,如果有訂單超時,、差評,,只要站長不上報,就不會處罰到自己,。馮祥最感動的一次,,是自己的孩子生病了,工資還沒有發(fā),,他把情況告訴站長,,對方果斷地預支了幾千塊錢的工資。馮祥當時覺得,,自己的存在有價值:“站長是希望留住我的,。”
但顯然,,情況變了,,外賣騎手數(shù)量正在飛速增長。美團財報顯示,,2021年美團騎手的數(shù)量為527萬,,2022年,,美團騎手的數(shù)量變成了624萬,,其中81.6%是來自縣域鄉(xiāng)村地區(qū)的農(nóng)村轉(zhuǎn)移勞動力,平臺一年新增騎手的人數(shù)達到了97萬,。
吳楠說,,今年,應聘者比往年更多,,他們依靠中介公司找人,,每介紹成功一個,會給幾千塊錢的推薦費,,現(xiàn)在,,推薦費從兩三千降到一千多。同時,,吳楠也開始在意起了穩(wěn)定性,,“跳來跳去的那種騎手,我們就不招了”,。不僅吳楠在意,,很多騎手也不愿意再流動,,吳楠觀察到,大家更愿意固定下來,,“就跟突然醒悟過來一樣”,。
最直接的原因,是“哪里的情況都不好”,。比如美團樂跑,,往日不限班次,單價雖然低,,但單量多,,騎手們想跑多久都行。但現(xiàn)在,,樂跑開始限制騎手們的班次,,劃分成午高峰、晚高峰,、下午茶等,,如果騎手沒法在自己的班次里完成單量,會直接斷線,,吳楠預料到了這種情況:“因為報名樂跑的人也特別多,,特別富余?!?/p>
這樣一來,,更多的眾包騎手,選擇固定下來,,加入到站點的團隊中,。上個月,美團的羅頌和丁長義收到通知,,4月開始,,眾包的單子劃到了專送池子里,他們的單子稍微多了一點,,但單價從原來的8塊5,,掉到了6塊3。餓了么的馮祥說,,以前,,一個月跑到500單以上,單價會從每單7塊漲到每單8塊,,但現(xiàn)在,,需要跑到700單以上,才能拿到每單8塊的單價了。
而對于這些改變,,一些騎手選擇了接受,,他們停止游動,在有限的空間里尋找生機,。
▲ 等待送餐的騎手們。
失去兜底的工作
作為一份工作,,外賣騎手曾經(jīng)是一個“最好的選擇”,。
在羅頌所在的站點,每個騎手都能說出一大堆人生往事,,每一段經(jīng)歷都能對應一個選擇這份職業(yè)的原因,,是它們吸引著有著不同人生路徑的騎手,最終匯聚到這個池塘里來,。
對于馮祥來說,,選擇做騎手,是因為它足夠“自由”,。26歲的時候,,馮祥獨自一人來到北京,成為一名騎手,。在此之前,,他曾經(jīng)去過廊坊的京東方,做工人,,但馮祥覺得“不自由”,,連抽煙都不讓。但送外賣不一樣,,沒人管,,馮祥剛到北四環(huán)當騎手時,,路過鳥巢,,就能進去轉(zhuǎn)一圈,這讓他感覺到自在,。
而在很多人的人生軌跡里,,外賣騎手幾乎是他們流轉(zhuǎn)的最后一站。比如41歲的鞍山人丁長義,。原本,,他有過一份很滿意的工作,是在一家單位做貨車司機。但女兒出生的那一年,,他想多賺點奶粉錢,,于是白天跑貨車,晚上去做代駕,,半夜,,疲勞駕駛,丁長義撞上了一輛小三輪車,,所幸沒有人員傷亡,,但他丟了工作,賠了5萬,,被吊銷了駕照,。
丁長義愧疚,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整整兩個月,,出來之后,,再也找不到這么好的工作,“東北的三線城市,,要人的工廠也少”,,他唯一的選擇是去鞍山軋鋼。去年,,丁長義聽說,,在北京跑外賣能賺錢,于是,,他背著家里人,,偷偷來了北京。這件事,,直到丁長義被隔離,、很久回不去老家,家里人才知道,。
這個時候,,丁長義已經(jīng)40歲了,只有跑外賣沒有年齡要求,,也不會追究過往,。
37歲的劉大海也是這樣。而他選擇做外賣騎手的最主要原因,,是因為缺錢,。幾年前,劉大海從哈爾濱南下,,去廣東開燒烤店,,選址失敗再加上疫情,小店倒閉了,他虧了28萬,。這是他第二次欠債,,上一回,是十年前,,他被忽悠去鄂爾多斯的礦上拉煤,,買了一輛車,貸款70萬,,結果一個月下來,,一分錢沒賺,他才意識到,,這件事可能是騙局,。
為了還債,劉大海來了北京,。他考慮過做代駕,,但一想到,如果不小心剮蹭到別人的車,,得賠錢,,他就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,自己負債幾十萬,,“不能出什么岔子了”,。
對于劉大海而言,做騎手是沒有門檻的,、安全的,、賺錢的,更重要的是,,跑外賣對應著一種樸素的價值觀——有努力就有收獲,,這能讓騎手們的生活漸漸好起來,產(chǎn)生“生活可以漸漸變好”的安全感,。就在去年,,劉大海付完1500元左右的房租和車租,再留出1000多元的飯錢,,還能剩下5000塊寄回家里,。他一度覺得,如果行情好,,自己能繼續(xù)跑外賣,,直到還完租金、重新創(chuàng)業(yè),。
正是這些優(yōu)勢,讓騎手工作成為一種兜底的選擇。而在今年,,人一下子溢出來許多,,這讓池塘顯得狹窄,更磨滅了騎手這份工作的優(yōu)勢,。
新騎手羅頌和田橙子,,原本也是沖著這些優(yōu)勢來的。羅頌的經(jīng)歷則和王大海相似,。去年,,因為疫情,山東禁止堂食了大半年,,羅頌開的魯菜店倒閉了,,這讓羅頌感覺到極大的落差——店里之前能做到一天一萬多的流水,結局卻是虧了20萬,。他愛面子,,也缺錢,不想在老家找工作,,于是來北京做騎手,。有人問起來,在北京做什么,?羅頌都模棱兩可的回答:“上班,。”他想著,,趕緊把債還完,,再回家。
而26歲的田橙子,,是和自己的朋友結伴來的北京,。在此之前的幾個月,兩人已經(jīng)在湖南,、江西,、河北、天津這四個地方周轉(zhuǎn)過,。
那個時候,,兩人都沒有預料到,今年找工作的旅途會如此漫長,。在湖南待過的那個電子廠,,今年2月就沒活兒干了,隔三差五就休息,,只能賺3000來塊錢,。田橙子想找一份薪資更高的工作,,他在58同城上看到,天津在招裝卸工,,而且工資能到8000元以上,。于是,二人又從老家江西北上,,但到了天津,,才知道“宣傳都是騙人的”,田橙子形容,,不僅工價低了一半,,而且是“狼多肉少”。有一回面試,,一個只招10個人的崗位,,有70個人拉著行李箱面試,廠里的管理員還說,,“想干可以,,就是分不到那么多活兒”。
在天津待了一個月,,試工了四五家,,都不如意。和前輩們一樣,,田橙子終于流入了騎手的池塘,。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,時過境遷,,騎手已經(jīng)不再是一份可以兜底的工作,。
▲ 馮祥收到的新通知,。圖 / 受訪者提供
跳出池塘
經(jīng)過最后一場暴雨中的掙扎,,跑了7年外賣的馮祥,打算回家了,。
馮祥并不適應一個人在北京的生活,,他沒有想到,僅僅是為了可觀的薪水,,自己就在北京待了那么多年,。他想回老家石家莊,加盟一家餐飲店,,或許是喜茶,,或許是鮑師傅,,馮祥沒有仔細調(diào)研過這兩家店,但取單的時候,,總看見這兩家店排著很長的隊,。
除了開店之外,,馮祥沒有更多的選擇了,。外賣這份工作,能讓馮祥得到“立竿見影”的工資,,但也讓他不忍心浪費時間去做別的事,。馮祥說,幾乎自己所有的時間都在跑外賣,,“干一個月就有一個月的效益”,,如果是學別的技能、轉(zhuǎn)行,,都對應著極高的成本,。有的時候,馮祥會有些知識焦慮,,當周圍人提到“KPI”“CEO”這樣的術語,,他會湊上去問,這是什么意思,?好像能多學幾個單詞,,能有一點點收獲。
失去的,,似乎又比得到的更多,。前兩年,馮祥和妻子協(xié)議離婚了,,因為妻子覺得,,馮祥一個人在北京跑外賣,卻不在意家里,,也不在意她,。有的時候,馮祥會有些羨慕自己的發(fā)小,,他前幾年開車做運輸,,賺了不少錢,最重要的是,,有時間陪孩子去三亞旅游,、去游樂園玩,刷到發(fā)小的朋友圈時,,馮祥覺得,,自己雖然賺了幾年錢,,但“沒選對行業(yè)”。住在狹窄的宿舍里,,他似乎沒有生活,,變得頹廢,兩個月才理一次發(fā),。
如今,,是該跳出池塘的時候了。馮祥算了算,,現(xiàn)在自己每個月只能賺5000塊,,往家里打錢的時候,比往年少打了整整兩千,,需要用之前的積蓄補上,。他安慰自己,或許這是一個契機,,能讓自己重啟一種人生,。
外賣行業(yè)本就像一個蓄水池,騎手這個職業(yè),,很開放,,收入也很公平,能幫助一些面臨失業(yè)的人重新獲得工作機會,,也能為亟需獲得收入的人緩解生存壓力,。但這份職業(yè)很難一直做下去,有些人實現(xiàn)了外賣行業(yè)的職業(yè)晉升,,從騎手做到了站長,、城市經(jīng)理,有些人則完成了轉(zhuǎn)換賽道的經(jīng)驗積累,,完成過渡后選擇離開,,只有一直想賺錢的人會留下。但現(xiàn)在,,月入過萬已經(jīng)很難,,這個理由也留不住人了。
想跳出池塘的還有劉大海,,他還有債務在身,,急需一份收入更高的收入。這幾天下班,,他繞著宿舍附近的小吃攤繞了好幾圈,,打算做個小買賣。有的時候,,劉大海覺得自己有些生不逢時,,入行太晚,,當然,他也聽過一些江湖傳說,,“送三年外賣,,能開著卡迪拉克回家”。
站長吳楠預料到了這些人的離開,。他說,,每年三月,總有一波人來,,到五月的時候,,總有一波人離開,,他將其歸因于“生態(tài)”的一部分,。但在工作更難找的今年,是否有更多人會選擇留下,,他也不知道,。
比如26歲的田橙子,還需要在池塘里熬過接下來的28天——他已經(jīng)交了700塊租車費,,800塊房租,,不能浪費,再怎么差,,也需要把這個月?lián)瓮?,再做打算?/p>
等單的那個下午,田橙子點開了一集動漫,,是他最喜歡的《吞噬星空》,。在這部動漫里,他最喜歡一個叫羅峰的角色,,點開百科網(wǎng)頁,,羅峰最大的成就包括,讓平民窟里的父母,,住上了大別墅,。田橙子說,這也是他的夢想,。
一集動漫的時長很短,。看完之后,,田橙子重新點開騎手界面,,等待系統(tǒng)給自己派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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